乘风，而行

“晓老师，我们回来了！”几个青年提着礼盒拥上来。

“你们回来啦，好好好……”她站起来想拍拍他们的肩膀，却发现时隔多年不见他们竟一下子窜到这么高。

“这次回来不走啦？”

“不走了，我们要留在大山里，建设家乡！”

1

晓不明白她们为何如此开心。耳边萦绕着钢琴的音律，指尖在跳跃，眼神却不由自主往窗外瞟去，隐约间她好像听到女孩们嬉皮打闹以及水花迸溅的声音。一个不小心，琴键被按错，晓慌乱地去补救，可越慌越乱，原本优美的曲子变得毫无章法。

“专心点！注意力集中！”母亲手中的教鞭在桌面拍了拍，语气严厉。

“好的，妈妈。”晓的身子抖了抖，深吸一口气，看向那白纸上的一串串音符。

放学回来晓发现那扇窗户被封了起来，像被野兽用锋利的牙爪撕破光芒，只剩下一片阴暗。那整面墙上的奖杯证书也都没了昔日的光彩。她不语，只是默默地将书包放在沙发上。餐桌上她扒着饭碗，不吭声。

母亲似乎察觉了晓的脾气，苦口婆心地说道：“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在弹钢琴有点天赋，那就要好好练，不能荒废，以后当个音乐家，多好。”

晓的手头紧了紧，垂下眼眸，低声说：“我明白。”

2

“晓，你想好以后该做什么了吗？”白嗦着珍珠奶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晓却愣住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听到她细若蚊虫的声音，“弹钢琴吧。”

白继续着话题，“那是，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我也想好我以后干什么了，我喜欢做甜点，所以我要当西点师，到时候你的甜品我包了。”白拍拍自己的胸脯，俏皮地向晓眨了眨眼。晓只是笑笑，没有回话。“哇！蒲公英！”白一蹦一跳地远去，晓没动。

回到家晓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鬼使神差地她来到家后的小溪旁。

晓脱下鞋，赤着足踩在小溪两旁的鹅卵石上，脚底传来痒痒的触感，她一点一点靠近河。忽如其来的冰凉的感觉让她全身舒畅，那抹倩影倒映水面连同着落日余晖洒下的金黄慢慢荡漾开来，她抬眸看向远方，那轮圆日染红了半边云彩，人的心却被缩小，仅有枣核大的一丁点，似乎，只装得下这一瞬的美好。它渐渐熄灭收尽苍凉残照，掩入那青山之下。身后却又有多少灯火点起，多少故事在此刻上演，幽静与繁华从此浮出水面，悲欢洗涤而尽就只剩下安宁。文明，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降落中得以延续，在历史的长河中，生命的悲欢与痛楚似乎渺如尘埃。

山的另一边是什么呢？是否跟我一样，对未来充满迷茫？我，又是真的喜欢弹钢琴吗？

3

“同学们，我校开展了“书香筑梦”公益捐书活动，为大山里的孩子送去知识和关怀……”

宣传片里孩子们穿着不知缝缝补补多少次的衣服，但是脸很干净，眼里的光无法掩饰，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他们虽然身处贫困的山区，却从没放弃对知识的索取，对梦想的追逐。“我，喜，欢，读，书。”那个稚嫩的男孩一字一顿地说着，咬字特别用力。

晓被深深地触动了，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几个月后。

晓作为志愿者的一员，来到镇上的小学跟他们一起做活动。

和晓一组的孩子在赛跑的过程中突然摔倒，晓并没有马上去扶，只是在旁边不断鼓励，“加油！你能行！加油站起来！”

最后他们当然没有获得名次，但却得到了最佳勇士的称号。看着这些比自己小上好多的孩子，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贫困地区孩子们因为认知匮乏而被耽误一生，在嫩芽初长的时候就被扼杀，

“晓，你好适合当老师啊。”白撑着脑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打断了晓的思绪。

“真的吗？”晓很是诧异，她认为自己除了弹钢琴一无是处。

“没错，你很有耐心，也很喜欢孩子，一定是个不错的老师。”

当老师吗？

……

“你在看什么?”白跑过来，“先进名人张桂梅，燃灯校长？”

“你也觉得她很伟大是吧？”晓侧过头来问她。

“那是当然，她用爱心和智慧点亮了万千大山女孩的人生梦想，能不伟大吗？”

“晓，快来！好多蒲公英。”白兴奋地喊道，俯下身子使劲呼了一口气。

等晓走过来，看到的是无数蒲公英飘向四面八方。蒲公英的种子很顽强，随风飘到哪就能在哪生根发芽。晓的的目光追随着蒲公英的种子从山的这一边，到山的那一边。

“时间过得好快啊，蒲公英又要开始播种了。我们也要填志愿了。”

往年不是没有见过蒲公英，只是今年的蒲公英，却异常的美。晓想着。

4

“妈，其实我不喜欢弹钢琴，”晓一开始的声音很低，到后来却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坚定，“我想当老师，我想去大山里，去支教。我想像张桂梅，张校长一样，用自己的绵薄之力照亮孩子们的未来。”

一口气说完了话，堵在心中的气一下子散开。想象中的骂声并没有传来，她慢慢地看向跟前的妈妈。这是她第一次在妈妈面前说重话，像泄了气的气球，不安也在话毕后缓缓涌来。但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也绝对不会服软。

“好。”

晓瞪大了眼睛，很是难以置信。

“这几天其实我也仔细想了想，从小到大我把你逼得太紧了，也没有去关注你真正喜欢什么。你长大了，既然你现在的目标明确，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去支持。”晓很久没有听到妈妈这么温柔地说话了，直到她被妈妈拢进了怀里，一股温热从脸颊划过。

“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加油。妈妈爱你。”

“谢谢……”

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暖暖的，洒在在她们的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晓觉得似乎哪里不同了，要真说上来，却又感觉哪哪没变。

“晓，你好像变好看了哎。”白仔细看了看晓，惊叹出声。

“是吗？你也是。”晓的嘴角微微勾起，身上的蓝色碎花连衣裙，似一汪海洋，荡漾起层层涟漪。

风来了，蒲公英飞向远方，拥抱自己，拥抱理想，直到——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