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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里的集会

玉立 发表于 2024-05-26 22:10:19   阅读次数: 1027

虽不像高楼林立中的彩灯闪烁,也远不及精致规整的店铺中的极浓的香氛,但我更爱那溶化在月光里的、凌乱的赶集。

赶集是常在农村小镇上的,一溜百米开外的地毯与小塑料凳排开。偶支起的小篷下挤着混杂着汗味,以及远山而来的农民工嘹亮而又豪爽的方言。明代的谢肇淛《五杂俎·地部一》:“岭南之市谓之虚......山东人谓之集。每集则白货俱陈,四远竟凑,大至骡马、牛、羊,奴婢、妻子,小至斗票、尺布,必于日聚焉,谓之‘赶集’。”

我总是在这段古文中看见了当年那个小女孩。就在那溶溶月光之中,奶奶把几匹五彩的布垫入竹编的小篮子,挎到她的手上。那个小女孩反复对镜摆弄着新的衣裳,又焦急地催促着大人出门。当那农家小院的矮木门吱吱呀呀地叫开时,她会顶着篮子飞奔出去,大人们总是笑骂着,也小跑着叮咛。

集市是足够壮观且震撼人心的。清有书记载:“沂邑集物甚多,著名者三十馀处,尚有义集,小集不计其数。通工易事,莫过於赶集。”我想起那五同村的河畔洗木刻刀的声音,匠人的“叮叮咣咣”飘散在水流中;想起那大双樟下朦胧的身影,从晾衣杆上取下布匹的窸窣;想起祖父的胡渣,及大方的砍价;村湾坡野里想起闪着光的“吹嘟嘟”;齐堂大街上想起小贩的叫嚷,糖葫芦、泥人、花生同牛轧糖,戏台上的小旦、花脸、喷出的火焰......逛着买着累了,头枕着爸爸的腿酣睡起来,梦都随着小泥人、小板凳开花。

想起祖父背着一个大睡袋,抱着一席干净的小垫。扑了扑榕树根旁的土灰,铺开了被单。于是那个梦似的夜晚,我嗑了满地的瓜子与坚果。时而卧在树下,透过树叶的斑斓,遥望星空与月的明朗;时而猛地起身,顺着“叮叮锵锵”的铜锣与呐喊摸索而去,站在人群里观戏------虽然我扒着前面不知谁的裤子踮脚向上窜,却还是只看了只看到了一丛丛人头,闻到一股股闷骚与臭豆腐、冰镇西瓜、南瓜豆羹、茶叶蛋的混气。

就是那小半天,在月光里浴着,我脸上一直是极高的笑容。我拽着爷爷的衣角,脸上装作一身病痛的模样,嘴里发出极虚的声音:“啊啊,我感觉人好难受!爷爷背我,我走不动了......”于是,我的专业“皇座”便即刻诞生。当被抱上肩膀的那一刹那,我瞬间是消失了疲乏身痛的!我远远望着,骄傲地发现周围的人头大海早被我制压于下。那油闷与奇怪的味道被这里的“高处不胜寒”吹散开来。取之则是一阵阵水汽夹着月光与豆角的清香......人群又拥挤又移动的快,我又觉得自己是大浪上的银豚,随着“皇座”一飘一荡......

回家,已尽深夜。我摊在竹藤椅上,一件件细细盘点着今晚的战利品。激动地大叫着。可这时才发现外婆没有去赶集。而是一直倚在老藤椅上,时而品茶,时而赏月。我觉得很无趣,便举起一只小木笛塞到外婆手里,兴奋地向她叙述着奇遇,仿佛我觉得她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外婆耐心地听完,摸了摸我的头:“经历了乱世,才知道什么是这里宝贵的宁静。”于是她的双眼闪着光芒,娓娓述着那些艰辛的历史。我听着,想着,望着远方。

远处,有夜的水汽缓缓扑面,几声蛙鸣混着白莲的轻轻绽开飘进村庄。星星点点的渔火明灭可见,夹杂在树叶的隙里。朦朦胧胧的水雾蒸腾上树梢......

我没有听到多余的声音,除了均匀的呼吸。我透过月光,依稀看见那月光里的集会。人如旅客般匆匆路过这世界,周边世界的缭乱与不暇也不能停下人生急赶的脚步,于是那如月般的宁静变成了珍藏的享受。但那集市也在人生路过时的那匆匆一瞟中充实着他,人的内心从此既无繁杂,也无害虚。人生如集市,人生如月光里的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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