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

        日子是一天天在过的。我知有日落星升，也晓那春归燕来，如此这般，亘古不变。早已经认定的结果，它还能去改变吗？我也不清楚。或许人生也就是一场戏，早早既定了罢。

        戏台上，剧在演绎;戏台下，景态各异。上学那会儿，一时兴起，我就报了门越剧课程。没学上什么东西，倒是觉得自己寻到了戏的影子。它，缥缥缈缈的。只是，影子是谁的？

        去寻寻吧，我许是能找到的。

        少年宫，邀请着了王老来授课。

        话说王老这人，烫着卷发，一把折扇总握于手中。确是来授课的，但也揣了个目的。

        初次开课，王老很看好一个男孩。

        “我，今年七岁了！”那男孩双手插着腰，晃着脑，带着笑，洪亮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舞蹈教室里。

        王老瞧着，拍扇就道：“好！孩子，一看你就是精气十足啊！我很想听你唱一段，可以吧？”

        男孩歪了歪脑袋，一脸真诚:“可是，老师，我不会。”

        “不会啊，那学我喊几个，来:咿-咿-咿(声音上行)”

        “咿-咿-咿”

        那声音清脆又响亮，王老听了便忍不住夸上了几句。只是，男孩声音好是不错，但别的方面，王老心里那叫个愁。

        学越剧，基本功很重要。若是要压腿，别人能在横木上压个五分钟，男孩却连两分钟都坚持不下去，甚至是在那里嗷嗷大叫。再换说拉山膀，他总与伙伴讲悄悄话。偶尔被王老要求演示下动作，他便是愣住，硬着头皮瞎摆起来。每次，孩童的笑声在旁响起一片。王老瞧着，脸色微怒，最初还会说上几句。到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

        他们里边，我是最大的孩子。打着观摩学习的目的，王老也不介意我那极少的参与。瞧着男孩的调皮，我寻思越剧不会是他的路，也，不会是属于我的路。

        课有十四次，很快，王老就给孩子们分角配了小组。

        “孩子们，一组组来，咱试一下看啊。”

        白色的灯光洒在地板上，戏声四起，似是道着复杂的情思。有人初次登临了假想的舞台，有人却似早已退下。耳边又听到了男孩那清脆的声音，只见得王老无奈地笑了笑。

        戏是一直演着的，台下的观众总有看着的。

        王老找上了两个女娃娃，拍拍她们的肩说:“你们两个人，我想收为徒弟，回去和家长说一下，同意的话，暑假里跟着我吧。”

        男孩嘴里吮着西瓜汁，恰好站在王老旁边。他直直地看着王老，手里的杯子也缓缓放下，他捏了捏杯柄，忽而开口道:

       “老师，我也想做你徒弟。”

        沉默了几秒，王老看向了他:“就看你上课的样子，我觉得不行，孩子，我不能收你做徒弟。”

        “老师…求你了，好不好。”

        “不行。”王老顿了顿，又轻轻补了声：“回家多练练吧。”

        男孩低下了头，失落地向门外走去。

        孩子们随大人回家去了，只剩楼梯里留着的几盏灯，还散着光亮。牵着母亲的手，男孩的背影落在地上，渐渐与黑夜交织，见不清楚了。

        再回课堂，安安稳稳渡过了半节课。我恍然发现男孩今天没有闹，所以，那五分钟的压腿，他坚持下来了？显然王老也是发现了什么。那堂课后，王老递给男孩一颗糖。很小，甚至是微不足道。

        我好像早已找到了我所寻的戏，它明说着剧的既定，却引动了看客的心。戏的影子，它不会像戏中预演的那样，跟着的移动吧。

        我很少再听到那闹腾的声音。王老又一次让孩子们按组展示，到男孩那，她提了一句:“孩子，戏腔还不到位。”

        “那我该怎么做？”

        “去和那两个女孩学一下吧。”她指着自己收的徒弟。

        十四次课，很快就到了尾声。男孩与搭档从旁边出场，迈着台步，立在了教室中间。他的右手平摊在胸前，话着:“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接着两手握拳，往两边放下，向前跨了两步。

        王老的眼里似是闪动着光，不觉间扬起了嘴角。

        今天是颁奖的日子。

        “孩子，过来。”王老把奖状递给男孩:“恭喜你评为五星学员，还有，课后留一下啊。”

        待人们大多散去，教室的门还敞开着，王老拍着男孩的肩道:“孩子，我看到你最近的变化，真的很大，所以，我打算送你一份礼物。”

        “跟着我，当我徒弟，你想不想？”

        “想！老师你同意了？”

        王老点了点头。

        “太棒了！”

        那一刻，男孩激动地跳着，冲向自己的母亲。

        “平时在家里练，我猜你在装认真，原来是真的啊，现在老师收你当徒弟了，不然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胡闹个十四节课，”母亲看着男孩，对王老笑了笑。扬着嘴角，王老挥了下手:

       “暑假再见。”

       原来人生真的是一场戏，一场既定的戏。我终于寻到了戏的影子，它确是跟随着戏牵引去了。男孩的戏台上，有人给了影子不走越剧的路，他却无意中拦去了那路，随着他已既定的戏去了。

戏在演绎，而影不随戏动。我的戏，也既定了罢，确是不定的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