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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与青溪长 发表于 2022-07-21 23:15:46   阅读次数: 72607

      “烟销日出不见人”。        ——题记

       人类好奇怪:厌恶的、丑陋的、同情的、虚伪的……他们就如同被分成了两股人,一股人总是在咒骂着我,说我是个给他人带来不幸的混蛋,而另一股人只是故作怜悯地说这只是因为你太幸运了。他们妄自定论他人的命运是哪般,不许别人反驳。

       我也十分的奇怪,他们明明持着的是两种完全不同又让人抗拒想法,可我却觉得都没有什么大错。

       他们会指着你破口大骂,涨红着脸说着“晦气”;也会努力挤出些泪水,勉强藏住眼中的讥讽。

       而我不知怎么了,整宿整宿的无法入眠,只是夜夜重复地梦到那一天。

       那扇永远打不开的门与门后炙热的温度,尖叫声、哀嚎声、刺耳的谩骂声似乎从未消失过并永远停留在了我的梦境。明明这些不幸与不堪我都经历过,但我却成了一切浩劫中唯一幸存者——一个给他人带来不幸的丧门星。

       明明我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家人的陪伴也已成为了回忆里的甘甜,但我却成为了所谓“幸运儿”。

       我就如同一个幸与不幸的矛盾体,它们翻涌在我的生命里,不断地摧残着我,抑或是保护着我。

 

       虽为“丧门星”,但我确实也曾有一个特别的朋友,名为旸生。

       矮小,瘦弱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肥大又脏乱的校服套着她纤细的身躯,长而有些凌乱的长发偏倚在一边。整个人都带有着一种违和而不协调的感觉,令人感到不舒服。但我不知为何被她给吸引。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吧。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证实了我是错的。

 

       学校里发生了件大事。三楼的有一位同学在擦拭窗台的时候不幸跌落,其实本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窗下是一群灌木丛。但又由于那天正好是园丁修建灌木的日子——园丁被实实地压在了地上,导致了多部位骨折。

       这件事本来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只是上千师生中的一个。但不知何时起,传出了另外的声音——有人说是我的问题。而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我的同班同学。

       其实我从不认为他们是因我而受伤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不小心与倒霉,为何要怪我呢?但是当那些同学的家人哭着走到我面前,求我离他们的孩子远一点时,我便生出了一种茫然与无力。可能责任在我吧,毕竟我是一个带给别人厄运的坏孩子。

       有些可笑。

       我想,我已经身陷泥泞的不堪与卑劣了。

 

       嗒,嗒,嗒……

       隐蔽的脚步声从学校楼道间里传出。有人在跟踪我。

       我没有一刻停留,加快了脚步向外走,却也听到后面加速的脚步声。

       潮湿而逼仄的走廊里,一前一后的人影走着,粘稠的黑暗像是要将我拖入地狱。沉重的呼吸声中参杂了我凌乱的脚步声。

       快点,再快点!

       前面是个拐角,当我转过去的时候口鼻被人用力地捂住了,并被拖进了一个没有光线的教室里,是谁?我心里惊慌地想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变小,好像是走远了。

      “安静。”我不停地挣扎着,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

       我偏过头艰难地看向旸生的脸,冷静的神情有些看不太清,使她带有了些神秘感。

       “别动。”她的口型说着,再拿着原本靠在墙边的铁棍,站在了靠近门口的墙边。这时,我听到了门外沉闷的声音,好像是那个人发现不对返回来了。

       门外的人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一张熟悉的脸庞渐渐映现出来,是那个从三楼掉下来的男生!我还未多想,便看见旸生扬起铁棍就往他的头上来了一棍,男生应声倒地。

       旸生呼出一口气,再转过头来,她的眼中像是有幽幽的红光在这个房间闪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有些粘在了她的脸上。

       “你只会逃吗?”她的声音传了过来,却使我有些僵硬,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交流,而事实证明我们也并不是“同类”。我是软弱,自卑的,是无能的失败者,而她无疑是强大的。

       我虽然被人诟病着,被人厌弃着,却也从未放弃去向往着有一个人能够像太阳一样救赎我。

       旸生,她可能救得了我。

 

       我微微愣住了,没有及时回答她的问题,她便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等我!”我迅速起身跟在她的后面。她没有慢下来等我,我也没赶上去,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但使我很舒服。

       街边的梧桐已泛黄,路灯照映着水滩与浮着的枯叶。没有行色匆匆的大人,也没有喧哗吵闹的小孩,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学生在路上走着,各店面前放着几个板凳,几个老人在闲谈着什么,还有老黄狗卧在门口。

       我可能是沉醉在了这样一个环境,导致身后开来的三轮车都没有注意到。

       “滴滴!——”

       旸生快速地将我拉走。

       “你疯了吗?过斑马线的时候还不看路!” 她有些生气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惊醒了我的失神。

       我转过头看向她,她抿着嘴望向我,眼里倒映着路灯的橙光,使人感到有些许暖意,凌乱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飘着。

       我朝她咧开嘴笑了笑,说:“没事的,我好像挺幸运的,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的。”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不要信运气这种东西,要不然自己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嗯,知道了。”

       “不要再跟着我了。”她接着说道。

       “啊,”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拒绝的理由,只能回了一声:             “好。”

       她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来,转过头来说:“手上的伤口不要忘了处理。”

       我这才注意到手上不知何时有的伤口,点了点头。

 

       之后,我便缠上了她。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看着无聊的书籍,在课外一起打工,却又不如其他的正常朋友般交流,大多时间都默不作声,似乎只是两个被他人排挤的异类,自动成为了同伴,却令我格外舒畅。

       这段相伴的时间里,她依旧如初次见面那样,穿着不合身的校服,散着不符合校规的长发,浓密的眉毛下两颗如同刀片般锋利的眼睛,只是有些消瘦了。看着她一日日逐渐显现的骨架,埋在笔袋深处的药瓶,我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了,可话语却如同粘在了舌尖无法开口。

       算了,等我们再熟一点再问她好了。

 

       火焰,满目的鲜红与炙热使人呼吸不畅,燃烧的房屋与萦绕在天花板灰蒙蒙的烟雾让人看不清,就连意识也有些模糊。

       我在模糊中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说着:“不要怕,妈妈救你出去。”她将绳索缠绕在身上并渐渐紧绷,强硬地推着我走到窗边让我抓着绳索下去。后来,绳索燃断的声音刺耳地响,那个女人的声音不再出现,梦戛然而止。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冒着冷汗,嘴巴微张着呼吸。窗外的火红的朝霞仿佛与梦境重叠,我好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深吸了几口空气,才翻身下床。

       洗漱,上学。我来到学校,发现属于旸生的位子上并没有人。她一向比我来的早的。

       我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又带有着些许不安。我想问问同班同学是否了解旸生怎么了,但我知道他们不会理我的,我不想自讨苦吃,所以我决定放学去我们打工的地方问问。

       我独自一个人过完了学校里的一天,正要回家时,听到了一段学校楼梯间的对话。

       “你知道吗,我们班死人啦。”

       “啊?这么恐怖的吗?谁啊?”

       “旸生你知道吗?就最近和我们班那个丧门星走得很近的。听说是得了癌症,然后攒了很久的钱想去做手术。结果凌晨打工发了低烧送医院就没抢救过来,要我说啊,就是丧门星干的好事……”

       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这里的空气就如同那焦黑的绳索般缠在我的喉颈,一点点收紧,使我无法呼吸。我没有管他们的惊讶和怪叫,直接穿过了他们,离开了这里。

       我虽然很幸运,但旸生好像并不是。因为她就那么轻易地死掉了。

 

      “旸”,是日出的意思,但我却觉得她是黑夜中的明月,也或许月亮和太阳的本身都是她。

       其实在旸生死后,我并没有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也没有生离死别后的迷茫,只是有些感到空虚且在生活的角角落落都能想起她。

 

       旸生其实很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吧。我不断回想着以往与她相处的细节:夜以继日的工作、夹在笔袋里的药瓶、磨损严重的校服和在图书馆里借阅的医药学的书籍……

       她那异常顽强的生命可能就是这世界最能吸引我,抑或是救赎我的色彩。

 

       红色不断蔓延视野,炽热的温度攀升,锁住身躯的绳索不断紧绷,呼吸声,灼烧声不断撕扯。

       “没事,别害怕,妈妈会救你出去的。”

       我从梦中惊醒,又是一身冷汗。窗外依旧是红如火的霞云,与梦中的绯红是那样的相似。但我能将它们分清了。我是那样的清醒与理智。

       这是一个靠近郊区的旧小区里,周围只住着零丁几个老人。漫漫浮云下,爬山虎爬满的矮房群在这儿如耸立的巨人。

       之前小卖部的工作随旸生的离开也一并没了,因为店主说他惜命。我现在身上所剩的钱并不能支撑我的生活多久,所以我必须重新找一个工作。

我慢慢洗漱完,再将前几天划到的伤口用碘酒轻轻地擦拭,最后再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出门找工作去了。

       希望以后的日子能渐渐好起来吧。

 

       天边的太阳悠悠升起,点点眼泪洒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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