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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

小恣 发表于 2022-08-31 23:39:41   阅读次数: 827730

村里来了一个老人。

上着粗布衣衫,肥厚的裤子前系着端正的蝴蝶结,裤脚被挽上三层,脚踏一双看起来稍大的布鞋,提着黑色皮包,佝偻着背,走起路来,像只乌龟。他的一只眼被贴上白色纱布。听村里人说,是因为翻眼白太恐怖,他怕吓到小孩,于是把自己变成名副其实的独眼龙。

老人来村里一些时日后,寻得一处地方支棱起自己的小摊,白色的幡在空中飞扬,上面赫然写着算命二字。从此,老人被村里人贴上江湖骗子的标签。

没人知道老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老人总是独来独往,在村里无亲无故,自然不会引得旁人过分关注。

白天,老人就坐在摊子前,地上摆放一把小铜锣空了敲一敲,累了他就闭上仅剩的一只眼。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王叔人很开明,刚从外地回来,听说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想来试验一番,正巧自己的孩子上初三。

王叔在我的带领下来到老人摊前。“公,多少钱?”老人指了一下地上摊开的黄色纸板,上头附有图像,天时地利,手相面相,一些标志性的痣以及穴位。我看不懂。十元一次。“还算便宜。”王叔嘟囔一嘴。

“我想问一下我儿子今年中考成绩如何?”“噗”我被王叔的问题逗笑。王叔怒视着我,咂了砸嘴。我双手捂住嘴巴,试图抹平笑意。老人拿起小本子翻阅起来,接着看了眼王叔手机里他儿子的照片以及王叔的手相。说:“一路高升,必是重点。”声音像是在炒沙砾。王叔笑得合不拢嘴,尽管是假的,也填补了他的虚荣心,索性再扔了十块。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走掉落的十块,再小心翼翼放入老人身前的铁盒子里。“我也想算,公公。你看看我以后都人生怎么样?”我边说边迫切伸手。老人又再次闭眼,他打落我的手,摇头表示不愿帮我算。我的泪在眶里打转,一口一个为什么胁迫我的喉咙一个劲儿吐出。老人说:“你还小,靠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疑惑,真神奇,一位算命老人竟会说出这种话。

命,真的很奇妙。

王叔的儿子成绩出来,如愿考上重点高中。王叔为他办了升学宴。而我也去凑热闹。

王叔开心,桌上饮空了好几瓶酒。他在宴席上说算命先生真准,仰头又喝下一口酒,接着说算命的才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老人在村里出名了。

家家户户在老人摊前排起长队。有人看运势,有人测姻缘,有人算财运。

日子飞逝,波澜不惊。邻村的张叔不知从哪听说老人算命很准,于是带着自己25岁的女儿来算命。张叔一来便抽了根烟,往地上甩了一张十元纸钞。“老头,算一下我闺女的命。”老人抬眼,男人一哆嗦。老人上下打量一番后,又拿起本子思索良久,倒没有询问什么家庭情况,比平日沉默不少。不知是否是对张叔顽劣性格的不满。

“好了没啊!”张叔踢了一脚盛有钱币的铁碗,发出咚的一声,清脆。

老人的声音比平时细了不少,轻飘飘的,听得犹耳朵溢满空气般不自在。

老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事留三分,不和他走一起,两年内,不结婚。

“怎么可能。”女人话语间参满笑意,因为前几天,她已经结婚了。

“就说嘛,爸,都是骗人的。”女人挽着张叔走开,张叔没有吭声,只是清清嗓子,吐了口痰在一旁的过道。

老人默默摇头。

见我躲在一旁,便招呼我过去,递给我一颗糖。我看见他的手腕戴着一条彩色珠子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诡秘光芒。老人说,这是他老伴的手链,是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他拿起一块布对折,望向远方,招呼我坐在一旁。

很久以前,老人有个心爱的妻子,他的妻子异常反对他去算命。她向来不信神佛命格之说。因为她总说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出身贫困山区,靠自己偷偷攒钱买教材,努力读书,改变命运,最终成为一名出色的中学教师。

女人不知道,最初,老人接近她,完全是因为,他在她的命格里看到了自己步步高升的轨迹。女人爱上了算命先生,她祈求他放弃这份职业。但他不愿意,他说这是祖辈使命,一旦沾染上,便脱不干净。她最终妥协,将自己的手链赠予老人。而老人无意间看到了女人中断的命,他试图推开女人,可不管自己如何劝说,这些措辞在女人眼里都变成变心的借口,女人不相信命由天定。

久而久之,老人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不幸还是发生。老人一直活在阴霾与自责中,他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挽回,自己接受天命,他的眼睛日益炯怪,模糊。

一年后的某天,邻村的张叔叫了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弟兄一波席卷而来。他们掀翻算命老人的摊子。张叔领头,拿着棍子,重重敲在老人的膝关节处。老人哀嚎着,祈求着,抱着张叔的腿。而张叔则是一脚踹开他,凛冽的,不留余地的,说:“老东西,叫你乱说,还我女儿!”周围的闲言碎语蔓延,原来,张叔的女儿女婿因车祸离世。他恍惚间记起当年老人暗示的话,以此发泄,就是因为这几句坏的预言,让老人被打的几经麻痹。

自此以后,村里人一致认为老人是扫把星。某天清晨。老人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残疾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关于命的秘密,又被封锁起来。大家仿佛做了一个梦,然后信誓旦旦对自己的后代说,好好读书,读书改变命运,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有努力就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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