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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季情

俞越 发表于 2024-05-06 08:30:46   阅读次数: 102

一长溜儿的青石板,铺成了一条江南独有的路;一大片青黛瓦,构成了水乡独有的房。没有过多的喧嚣,没有太多世俗,只有河汊里头的摇橹声,伴随着四季的水声与水乡人的呢喃细语。

                                       春·船·水

轻风软雨,漫抚着丝丝烟柳。

点点鹅黄,牵扯出一脉温馨。

曾有人感叹,春天太短,仿佛几场雨,几阵风就拉开了夏的序幕。其实,江南的春天很长。

江南的春天不像酷热难耐的盛夏,也不像黄叶飘零的深秋,更不像寒风呼啸的隆冬。她生机盎然,生机勃勃,是一个如诗般的季节。

行走在江南曲折弯绕的河岸边,跨过那横在河面上的古老石桥,便可见河汊里儿的船晃悠悠地过去了,那船是不怎么快的,却极富有韵味。驾娘立于船尾巴上,一左一右,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木橹,在河面上划开了一条水痕。    

这时,坐在船里,剥着盐巴茴香豆,旁别一碟臭千张,就足以赖在船上不肯走。茴香豆么么(很)脆,风景么么(很)好,这样也就过得了整个头日子。

江南人是如此爱水,把戏台都搭在了水上,隔着忽浓忽淡的雾,听着戏台上婉转似莺啼的戏文落子,别提有多舒畅快活。

牙齿嗯有哉个(没有了的)老婆婆在水这头洗菜,年纪么么(很)轻个大姑娘们在水的那边漂着长长的细纱,水中的鱼儿清晰可辨,水底的草蔓顺水起舞。一切都那么静谧、可爱。

                                       夏·大灶·小吃

太阳刚刚翻出些鱼肚白,绿叶上还挂着昨天与伙伴们嬉戏玩耍时流的汗水,那样晶莹剔透,那样玲珑可爱。

外婆早早地起来,给外孙女做早饭吃,一盘刚买的清水豆腐,一盘刚蒸的腊肠,一盆粥与一小碟糟方腐乳。

“囡——起——床——嘞——”的声音在小房间里回荡,我跳下床,趿拉上拖鞋,直奔饭桌吃饭,只要我乖乖吃完那碗粥儿,外婆就会给我三两个各子(硬币),叫我自个儿去买扯白糖吃——我总是出了巷口,到十字路口店里的老板娘那儿去买。我总是买1块的扯白糖,再用剩下的2块买一串老板娘早上刚做的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那别提有多香。糖是我的“灵魂”,甜津津,腻滋滋。

中午做饭,外婆总是把淘米的任务交给我,我总是向院子里邻家的爷爷要一小盆井水,端着水,脚步蹒跚地走进灶间,外婆往里面舀米,然后我像玩似的,把米“虐来虐去”(揉来揉去)。淘好后,外婆会把米倒进灶锅里,盖上盖,去烧火。大灶有些年代了,还是从外婆的娘手中传下来的。外婆娘家曾是地主,后来家道中落,太外婆便嫁给了太公,生下了外婆,这间老屋便传了下来。后来老屋翻新,外婆执意不拆大灶,所以它还留着,是许多家什中最老的一样了。

饭烧好后,香气飘出来,整个房子里,便溢满了米香,香气飘出后门,飘过河,桥,飘过河对岸人家……

小时候,我吃饭不爱吃菜。那时,仁昌酱园的酱油,外公亲手熬的猪油与亲手栽种的小葱便成了好货——酱油猪油拌饭,连我这个平常不太爱吃饭的人都能吃上半海碗(较大的碗)——刚出锅的,黏黏的白米饭,加几滴酱油,一大勺猪油,一抓啵(把)切碎的小葱,黑的黑,白的白,绿的绿,别提有多好看,有多好吃了。→(我还想吃,可是外公不见了。)

                                      秋·月·景

秋天的晚上,铺开凉席,躺在上面,听着外婆讲民间传说故事,一边赏着月,一旁放着一个红豆沙馅的苏式月饼。

月亮被树梢绊住了脚,只挥下一线银光,它轻巧地越过树顶,绕过院门,轻抚着我,温柔宜人,像轻轻滑动在摇篮中母亲的手,像孩子枕边甜甜的酣梦,令人神往,陶醉,倾心。它爬上藏青的天空,不一会儿,又像捉迷藏似的,藏进了繁密的树枝间,投下的月光从缝隙间溜过,挤进院门,娇柔地歇在竹席上,给本来就光滑的席子镀上了一层银白色,接着,它又好奇地钻进月饼里,留下一片俏丽的身影。

傍晚比晚上稍差点儿,但也很美。

偶尔小坐窗前,抬头望向南飞雁,几声雁鸣,悠荡盘旋,它们变换着飞行的阵容,显得从容不迫,渐渐消失在蓝天里。 

远山、近树、飞雁、衰草,在这秋的韵律中,谱写下它们曾经的辉煌——硕果累累,或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定格在这幅诗意的画卷中。黄叶、黄花、朝露、彩霞;都是秋的颜色,这让人沉浸在秋的韵律里。

                                      冬·酱货·风俗

每当入了冬,每个院子里总是会横起几条长竹竿儿,它们嫩黄,尖头上又着点新绿,很美,很有诗情画意。

江南这地方,暖和,很少下大雪。冷时也是小雪粒子儿,和着雨点儿下下来,打在青石板上,迅速弹开了,发出清脆的声响。雨丝飘在瓦屋上,汇成一小股,从檐上流淌下来,落到院子的地上。时日一长,地上便有了一排整齐的小坑,引得檐下的孩子产生许多联想。雨珠掉落在小河里,轻巧地挪移了,泛开了,漾出几个大小不等的圈儿,惊得水底歇息的鱼儿争相嬉戏。

院子里的竹竿儿,那是用来挂酱货的,酱鸡,酱鸭,酱香肠,满排的一挂,别提有多壮观。外公的阿黄,瞅着那些玩意儿,鼻翼一扇一扇的,仿佛对那些咸咸的东西垂涎三尺呢。

每逢这个酱货的时候,外公总会从五斗橱里拿出三个大木盆,从灶间里抱出三个大坛子,从天井下捧出三块方石头,坐在院子里,忙着做酱货。邻家的阿公阿婆便三三两两地进来,这个帮着给鸡鸭拔毛,这个帮着开膛破肚,这个帮着清洗内脏、处理杂物……平时偌大空荡的院子里到处充满欢声笑语,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回荡着拉家常的声音。

盐、糖、酱油、菜油、花椒、桂皮、八角、香叶,有时还饶点豆豉。甜,咸,鲜,香,辛的气味充斥在古老的院墙中,充满生活情调。

酱货满排挂起,就差不多开始过早年了。腊八那天,外婆早上起来熬腊八粥:大米,小米,薏仁米;红豆,绿豆,白芸豆;红枣,莲子,桂圆肉……把能放的全放了进去,再加大块冰糖。灶上飘着白烟,粥不住叹气,灶间里盈满甜味。

我像一个特别爱吃食的小馋猫,巴巴地望着锅里的杂粥。

出锅了,外婆总是把最好的一碗放到我面前: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颜色鲜艳,让人味口大开,舀一大勺塞进嘴里,吧唧几下,便甜到心头。

像往年一样,我总是在吃完早饭后,随着邻家的姐姐去城隍庙里玩儿。

城隍庙在这会儿,香火十分旺盛,金菩萨仿佛个个眉开眼笑,挺直了腰板,让这些信男信女们参观,顶礼下拜。

只要踏进城隍庙,我就撒开腿,直奔方丈禅室。我出生那年,外婆在老住持那给我记了名,我每年都得去,是那儿的常客了。

前脚刚踏进禅室,老和尚便迎上来,递给我一盒香糕,我一边吃,一边坐在他身边,闻着焚香,听着经文,也满舒适。

晚上吃鱼片粥,烂滑爽口,原汁原味。材料也是纯天然:外公在河里捕的鱼,起水即杀,这叫“起江鲜”,这样的鱼儿在手艺精湛的外婆手下一滚,便成了人间美味。粥烧好后,外婆会吩咐我送粥,外公陪我一起去。东边李婆婆家一碗,西边陈公公家一碗,高兴了,还送我一把糖,又叫我传话:“你外婆的鱼片粥真好吃!”

不知不觉中,那个步履满跚给外婆送淘米水,用各子(硬币)买糖的小姑娘,已出落成了一位大姑娘。但不变的是,那份浓浓的乡情与这梦一般的江南,以及在她怀抱里的四季。


范德清
张利利
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