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写纸

1

等待枯萎的日子很难过吧

看着叶子变黄、水分流失

姐姐，你和我说起过你的少女时代

当你的手指第一次坠入河流

当你第一次听见船舶，遥远的回声

他说，开门

我来收购你的春天

姐姐，当你的脸颊第一次失去笑容

2

这个人，喝粥的时候不敢大口咀嚼

这个人怕牙被菜磨烂

没有人的时候我就红花绿袄地跳舞

像一只被被诱捕的金丝雀，灰色的金丝雀

笼子的广袤，不是我不该逃离的理由

你愿意肢解我的秋天吗

我喜欢把一片叶子翻来覆去地

看，一个屡败屡战的堂吉诃德

一个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盾牌

盾牌严严实实，盾牌后蛆虫蠕动

我请问神，无病呻吟后主动疼痛还是无病呻吟

为什么，

神说，我不喜欢读你的文章

无所谓的，耳朵割掉了

我听不见声音，我没有在撒谎

3

我不是你的诗

我不是谁的推杯换盏离合悲欢

再珍奇的琼浆也会浑浊了月光

我是石上清泉骄傲的挽留

一个初秋里遗失的图谋

在行将长吟抒怀处陡然折笔

只留下枯井里埋葬的寻常

我不是游子眼中茫茫的故乡

我不是诗家嘴里易碎的春天

我是偷渡向断墙旁书页上的亮光

可我不是慈悲，不是褒扬

不是夜夜的圆满

我是印满弹孔的铁皮

千年来伤势已经大好

我是染尽铅华的姝颜

因为距离模糊了面容

又或者纵使皱纹遍布两眼无神

也会有人睁眼称赞风华绝代

黑夜里适宜肝肠寸断

我是唯一的光

我是多少个民族的散不掉的遂愿和恐慌

我是随便谁的入幕之宾

王侯将相或者布衣荆钗

我是他她它灼穿衣领的热泪

经历不知名的世纪，

一千万个执念板结成粗糙的盐粒

再进入水循环 代代相传

照亮过去现在未来，或者变成泥浆

坚韧地生长

我可以是第十三个月份，或者第五个季节，

我是野史陈说里丢失的那几页

已经被太阳晾晒了好多年

我不是你的刀耕火种触景生情

我不是谁的桂冠

为什么百年的王朝

敢定义一个千古的意象

我不是你的诗

我是我自己的月亮

我是黑夜的痂

4

阿芜，现在是午时三刻 

遇见你之后我开始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我的感官开始从身体里剥离

你来，于是光明在案

阿芜，我可以是你的三分天下

柴米油盐之外，理想之后

我可以是一块小小的土壤，微弱地生长

怀着捅破天空的小小的野望

我是个恬不知耻的人，尘埃里一粒草籽

生来就对太阳死缠烂打

5

猜一下，今天早晨抱住你的阳光

哪一束是我

6

他五十岁，正腰斩一个世纪

草长莺飞抽丝剥茧地变成故乡

一滩水，随时会变成断桥残雪的过去

步入下半章，他迟迟不肯揭开情绪

他攻击那些恃才傲物的浪荡春天

他误读一朵花的疾风骤雨

对这些，他真的耻于启齿

7

他是怎么扛起锄头，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生产队的粥、钉在半山腰的脚

他对她的爱，她对他的体贴和爱护

逝者的眼，荒芜的脸，都拼拼凑凑。

他的父辈，父辈的父辈，

他的天各一方，

一个不愿意垂垂暮已的人的嘴是流不干的河流

8

他早就学会了独自进食

在楼梯爬上爬下绝不喘气

他还不知道化雨春风会变成耳光

他把一盒几十根的小爆竹到处扔

桥底的鱼糊了，散出来的热气

他在脸上烫乎乎地笑，羽绒服给烟花烧出了窟窿

他，胶原蛋白、兔子和足球

9

也想为一刻心潮费尽心机

也想寻找一个理由大彻大悟

这个年纪，适宜请求一场大雪的铺天盖地

适宜去展览一颗稗子的不自量力

这个年纪，她以为嚼碎了一片花瓣，就能变成

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