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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烬初花

墨泊 发表于 2024-05-15 22:47:26   阅读次数: 807

是一片死寂。四处浮起的鸦声笼罩着这片死寂荒凉,满目疮痍的世界。是许久未去的萧索与荒凉。

几簇幽火在未燃尽的木架上嘶吼着,孤独地摇摆,照着不时掠过的黑影,宣告着不知何处厮杀的命运。

“呜——”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划过天际。城市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从死人堆里爬起来,刚梦到自己由牛头马面牵着进入了地府,醒来的凄凉却让他更以为然。他已经无力拖着一副厚重甲胄的身躯前行。他便脱下了他们。

拾起那把大刀,暗蓝的雪夜让刀尖上的一抹白显得尤为扎眼。他伸长脖梗想舔舐雪的滋味。

“呸。”是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却又令人心安的味道。

疏影丛星,寒月乍芒,他带着影子一步步朝着延平门走去。

坊市楼宇间,昏暗如巨兽之口的巷中仿佛上一刻还是刀光剑影,此刻却寂静如贴画,沉默如闷雷。巷中尽遍未褪去余温的尸体。几位老妪结伴匍匐在地,跪地痛哭,那会是她们的儿郎吗?几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野孩子,大着胆子在他们的身上胡乱摸一通,掉落的几枚铜钱暴露了他们的野心,他们却兴奋地满载而回。但他们能回到哪里?还有家吗?

文人墨客和那风流才子赋词着意的亭台轩榭,也难逃破败的命运。静卧着,如同那本就该在夏末落尽的繁华,挣扎着想要为这死寂的世界带来一点生机。不可避免的惨,是这城市最后的模样。

待贤门有几个胡人闲聊,脚下踩着的是大唐郭将的部下。往后便是延平门,几只灰羽雄鹰盘旋于城楼之上,中楼旁侧遍布旌旗,望不到头,红黄交织如游龙,不过却染上几摊暗红,又折了腰,再也无法傲然地挺立。

“回家!回家!”是汉人士兵的吼声。

回应他们的是叛军杂胡士兵的大刀,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他们的手上多出了一副副染血的盔甲。

老人言:秃柳树下,逝者安然往矣;风已过然叶未落,叶已落然人未去,不过是残发生云霁,何必归向那漫漫何处。

城楼上,叛军将领望向远方初现的晨辉,让这大片冒着雪白的土地有些虚幻。

远方便是清渠。

他不能输!他要稳军心,他要捍信仰,他要巩固“清君侧”的名义,他要那千古英雄竞争却久无恒主的江山!

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千军万马的奔腾之势;好像听到了,那短兵相接的光影;城下的喧嚷终将化作相思雨,长眠于此地,化作泥土待后人践踏。

“号令全军,起兵清渠!”一抹流光如水轻柔消散,红袍下是颤抖却坚硬的心。

无知的岁月,但春水已然萌生。

城门倒下,那固守的丧家之犬不过是几缕随时消散的云烟。

远方,是黎明,是看得见的希望。

那位屹立于马上,眉宇间无法看见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褶皱如土地般的憔悴。但他的确来了,身后便是另一个长安。

“阿嬷,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丫,就在明天。”

“阿嬷别骗我,我已经过了好多个明天了!”

“丫长大了,但是明天真的快来了。”

“那家里还有谁?”

“有...有许多的,有绿树,有红花,有黄鹂,有清溪!”

“那人呢?”

“人?有的...有皇上,有将军,有百姓,有丫丫和阿嬷。”

“那爹呢?娘呢?”

“会有的......”

冬雪消融,绿芽新起。那本无尽秃去的杨柳终究换了新衣,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远去的雁鸟终于归来,门前再次挂满纸灯。那暗红早已褪去,或融进那赤色的泥土里。这里不再有他们的痕迹,却处处难掩他们的身影。

长安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吗?

他静静地眠于那片片虚伪的生机之上,手里是一朵干瘪无力的生命,那朵欲泪无声的春。这的确是又一个春天。

会是最后一年春吗?繁花终究落尽。

繁华终尽。


范德清
张利利
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