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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

张堰婷 发表于 2022-10-01 23:54:47   阅读次数: 20

眼前的生活似是无尽的重演。

被框进每日确定的日程,固定的地点;被塞入安排完好的活动,均衡的食物;被设定培养为最完美有力的形象,我失去了选择的自由,追求的自由。

每日,蜷缩在狭小的座位上度过一节又一节漫长枯燥的课堂,我盯着窗外初生的太阳冉冉升起,于正空辐射涌动的光芒,又一步一步缓缓落下;想象每一束光里尘埃的命运,泥土的气息,与远方的声音;看一只瓢虫压弯枝头桐叶,又突然从中跌落,甩下万丈金光。我将一切印刻在清香的素描本上,沉浸于绘画中与世界对话的乐趣,直至老师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分心,永久地拿黑布封尘了世界,我渴求的内心也就此封尘。

一瞬间,来自父母、老师的对巍巍学府、体面生活的恳切期望,像灼热的陨石袭坠眼前,击碎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压抑的灰色弥漫大地。午后的安闲被囚禁,在教室无止的喧嚣中湮没;肆意的畅想被压制,再也无法伸展其娇嫩的枝芽。我尝试逃离这重重限制,可迎来的只有被撕扯着扔出门外的画作与撕心裂肺的叫喊。

仿佛被抛下了悬崖,我无力地在空中陷落又陷落,坠入太平洋中心的孤岛……

 

行于荒岛的悬崖峭壁,我成为了一名破败迷惘的流浪者。微腥的海风裹挟暴雨,列缺凌厉,猝然照亮惨白的天空,又即刻坠入无尽的黑暗。一座欹斜的木屋浸于昏黄朦胧的灯光,在狂风下摇摇欲坠。我别无他路,惶惶而入。屋内,背对着门,坐着一位蓬头魁梧、不修边幅的画家,手执早已混为棕黑的画盘,在愈加混沌的画作前沉思。他身旁的书架上摆满了颜料,细细的光点轻映瓶身,浮出淡淡寒气。

“终究来了。”深沉的嗓音突然震起,接连着轰轰雷声,木屋猛烈摇动。

我惊住了脚步,紧紧攥住门边的把手,许久才犹豫地喊道,“终究?”

“终究。”

似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我战战兢兢地走向那神秘的画作。木质的地板不断嘎吱作响,深邃无底的海似乎就在脚边,将要将我吞噬。一双尖刻而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从外向内,可我看不见他浓密黑发后的双眼。

终来到画前,正对其中,只见一片漆黑,而一股凉意与空旷感直袭心头。再细看,红、绿、蓝、紫各色纷纷滴溅晕展,杂糅涌动,每一种颜色都欲极力地突出黑暗的重围,却终被万丈深渊吞噬殆尽,而新的色彩又即刻重新出现。似是大爆炸前积蓄孕育着无尽能量的宇宙,又像黑暗中无尽翻滚的潮水,充斥着反差、驳斥与不和,却又彰显着极强的反抗与生命力。所有的色彩都共同怒吼着一个呐喊,“我是谁?这里不是我的归属!”

顷刻,汹涌的颜料从画布上泻出,高达数尺的骇浪扑面而来,毁灭、创造,要将这世界重塑……

 

“传统、荣誉、纪律、卓越!”校长激情澎湃地演讲,“这,是成功的典范,是所有人理应矢志不渝的追求!”其掷地有声的说词在弧形礼堂久久回荡。又是一条既定的道路,在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化为明星,升空头顶,指引规范着每个人人生的走向。而如今,当我们再次仰望星空,只发觉原本群星闪耀的天际已太过拥挤,先贤们为我们定下一条又一条具体路径,只等待我们趋步跟随。而我们何必将真理高悬穹顶,偏离属于自己的明星,走上众望所归的设定之路?

寒风凛冽,涌浪无常,孤岛崎岖的海岸,风浪平静,远处有海鸥鸣啼。直入云霄的山峰将蓝紫色的天空划开一道小口,漏入隐隐微光。行在绿叶盛开的椰林下,我看不见明月,但听见深深的寂静里,下着纷雪。

我走向崖顶独自矗立的小屋,孤寂的影子越拉越长。一位自诩艺术家的男子接待了我,其发型散乱,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大衣已破旧不堪,到处都沾染着五色的颜料。“寒舍简陋,请随意欣赏。”他含着笑意说道,又从盒中刮出最后一点混杂的朱红,与群青搅合,调成浓郁的褐色,似大地般浓厚,轻轻点于面前巨大的画布上。

我这才细细注意到这幅画,即刻被深深震撼。背景是深邃极具变化性的湛蓝海面,大片的蓝中点缀着一小片纯白,是一只挣扎飞起的海鸥,那抹棕色的瞳孔赋予其无限的生机。生命的肆意与华美,于刹那间,紧密契合,彼此辉映……

 

又是一节语文课,黑白分明的幻灯片上映出凸显巨大的 “SWOT”四字,单调低沉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 “今天,我们用道斯矩阵撰写文章。”我皱起眉,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反感将一切定式化,掩埋思维,扼杀创造,而欺骗自己一个公式便能解决万份谜题。

戴上耳机,在耳畔调起威廉·伯德的《六声音阶幻想曲》。我靠着纱窗,指尖轻拂起伏的书脊,像抚摸着琴键,等待激越的乐声弥漫整个空间。忽然,一股海风的清香突然扑面而来,我嗅了嗅衣襟,是从湿透的袖口传来的。伸手入口袋,竟摸到一颗粗粝的海螺,仍响着呼啸的海声,我惊喜万分。

我拾起炭笔,翻开速写本,翻过奔涌的海浪,木屋,艺术家与传神的画作。

翻开崭新的一页,天空中密布的是些鱼鳞状的云,从缝隙中透出些湛蓝。柏油路上倾斜着日光,穿越教学楼,直入操场。墨色的人影飞驰而过,洒下满腔的热忱,又在冲越终点线的一刻消解无形。西边的太阳很亮很圆,小山丘的金边很细很闪耀。稀疏的草丛中藏了易拉罐。屋顶的栏杆上飞下三两只麻雀,像纸飞机。走廊上依靠着两把木椅,一束鲜花斜靠在瓷砖上。空气中弥漫着热气、花香和汗水的味道,以及白纸沙沙的声响。

沙沙,沙沙,同样是波浪渗进沙滩的声音。上天把种子种在海里,使其每一秒都盛开着灿烂的浪花。旋开旋灭,方生方死,却又亘古流长。我站在微烫的沙中,感受海浪铺上脚踝,像足环,沛然生响,发出清凉的响声,在脚边灿然生花。

我将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我立于潮头,向大海发誓,“我要把你的峭岩,你的海湾,你的闪光,你的阴影,还有絮语的波浪,带进森林,带到那静寂的荒漠之乡。”


评论(0)

何平
评分
89
情绪连接哲思,精神之变联系画境之变,画为心灵之映射,亦聚成力量,生成对未来的誓言。在类似的学业压力与精神之困的主题表达中,作者找到了合适的象征物。

匪我思存
评分
86
文笔成熟流畅,可以娴熟运用各类修辞,又十分细腻。层次鲜明紧凑,但主题表述方面还有待进一步加强。

王旭烽
评分
86
此文词藻华丽,想象力飞扬,带有很鲜明的意识流风格,似有不知所云之感。对景观的描绘和对心灵世界的捕捉,很有力量。对文字有很强的感悟力。对结构和文章内涵缺乏把握。因此还未能做到形散神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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