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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

素尘 发表于 2022-10-01 21:00:41   阅读次数: 3

  于是你看啊,过去的人都过去了,回来的人也都回来了,走来走去,人们不过是在讲一个故事,或者听一个故事罢了……

  总说大千世界大千世界,其实倒真要看来,一个市,一个省,一个国家,一个洲,一个地球,一个宇宙,人类是很厉害的嘛,他们就用一个词,把这样一个世界包裹起来,于是你看啊,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其实只要有文明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走啊,还愣着干嘛?”伍佰推着我,往墙上更高处去,学校的外墙其实算不上高,但是一个人确实是翻不过去的,我怔住看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的呢?我不知道,我应该坐在教室里面好好感受阳光的滋润,我记得我是想读书的。

 “哦……好。”我一脸迷茫的把脚翻过墙,然后把他也拉上墙,再往下一跳,稳当当就落在地上。不知道,但是心驱使着我跳下去,浑浑噩噩的。

  我拍去裤脚蹭到的墙灰,莫名其妙看着伍佰。“现在还在上课吧?”伍佰看看我,没说什么话。其实位置是刚刚好的,落地的位置走到便利店,三分钟还不到。

  他掀了掀口袋,空空如也,转过头来朝着我露出抱歉的目光。“带钱没有。”

  这家伙,知道我抠还带我逛便利店。我暗暗抓了一把口袋,松了一口气,还好只剩了点零钱,不多,几个硬币。

  两人在热天里喝着冰可乐,我还在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才能不被老师批。“真亏你想的出来,我还能被你叫来逃课。”我大灌一口冰可乐,伸出一根指头隔空把他从上戳到下,好像要给他戳出烂掉的海绵一样的洞。

  “这样我还怎么贯彻我的好学生人设到毕业啊。”语气里有点无奈,但其实我完全可以拒绝他,然后把所有逃课的锅都甩到他身上。可惜啊可惜,我是一个好人。要不是我知道那会有多难过,我就会这样做了。

  夏季的暑气慢慢攀爬上瓶壁,手都被沾湿了。其实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差生,甚至说是不错的学生,争着班里第一第二的成绩,偶尔像这样逃课气气老师。脑子都很聪明,两个人太懂对方了,就一起瘫着看充满只会吐泡泡的呆傻金鱼的世界。这样是会无聊的,二氧化碳刺激着舌头,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有点烦,是时候让题目重新搅乱我的脑子。“还喝呢伍佰,走,回去上课。”我拿了两包薯片扔给他,示意他拿袋子装上。

  伍佰闷闷白了我一眼。“不是吧你,这才一瓶可乐的功夫,不是你要出来的吗?”

  行吧行吧我知道,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叫他一起翻墙出来了。我现在很清醒,当然是接着回去做知识的奴隶啊。

  我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这可是个可以逃避掉所有不明所以的事的好方法。

 

  教室里上的自修课,但是老师好像布置了一个什么讨论活动。看到黑板上的字应该就能明白了,啥呀?我拿着可乐坐回座位,黑板上晃晃两个大字,好模糊哦,看不清楚。

  “理想?”我嗤笑,呆傻金鱼原来也会谈理想吗?聊得还挺起劲,不少有想干大事的。我开始和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了,每次都是,心里有远大抱负的时候,都不想说出来。这些人只会一脸听不懂的样子然后拍手叫好,背地里说我是个傻子,看的不还是成绩吗,他们赞同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讲的话听着高级,而他们不想让自己看着低级,仅此而已嘛。

  我是鄙夷这种人的,这个时代明明让他们有书读,他们为什么不读书呢?这些装出来的理想说得出口诶,还那么冠冕堂皇。我知道这些人已经被虫子咬干净了,只剩一个空壳,所以当然是假的咯。

  那我为什么读书呢?

  凳脚划过地板的声音很响,很快到我的面前。“老王,你有啥理想没有。”

  “干嘛啦,这种愚蠢的问题不是早就问过了。”垂穆望撕开一包薯片,把凳子挤进我和伍佰之间。我开玩笑踹了一下他凳子“吃吃吃,没让你吃!”。

理想啊,多久没好好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呢?想干什么?没想过。什么都想试试,热度过了就什么都不想干。不清楚,人生中反正有十六年只要管读书不就好了吗。把成绩考好是最重要的,所谓的爱好,跟理想这个词比起来都还遥遥得搭不上边。老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中国多少人说命是天定的,考好了,好大学,读出去了就肯定会有路的,还年轻,怕什么呀。

  伍佰的瞳孔没有聚焦在三人之间,飘散出去了。我想,他一定有理想吧,有理想的人真好。伍佰的理想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支持的,反驳反驳,过多的反驳让我的理想成了一地碎纸,扫不掉,拼不好。我不想做一把剪刀,我觉得我起码要做一个胶带,别人的理想需不需要我来粘好呢?

  垂穆望变成了一个剪影,他从来跟我和伍佰不是一个环境出来的人,此刻在一整个大的思维殿堂里,已经没有了垂穆望的位置,就连声音也变得不清不楚。伍佰跟我不在一个频道了,现在在最深处的世界里,三个人都是独立的,都是孤独的,因为笼罩了对未来的迷茫吧,学语文的人就是这么感性得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好像无时无刻,我们都在发出只有自己听的见的无病呻吟呢。

  诶?薯片吃完了。

 

  看看我,一个及时行乐的主儿。人很本事,画画写作,弹琴唱歌,剪辑作曲,料理摄影,啥都会,都会,但都不精通。学这么多干嘛,省钱,还是赚钱?又是不知道。活着干嘛,写作干嘛,有人看吗?给谁活呢?还是不知道。要钱干嘛,要出名干嘛?图个高兴么,虚荣心么。自己倒是说脱出凡尘去了,人想开了,活得洒脱自在了,其实心里清楚的很,我多俗啊,多自私啊,多烂啊,这么辛苦追求的都是些什么自己说不想要的啊。

  蠢死了。

  到头来都是一个空字。脑子转得太快,人看得太多,想得太多,就越发觉得自己悲哀起来了。什么欲望啊,善意啊,都被藏到心里面去了。人世空空然,宇宙空空然,闭上眼睛去当一只只会吐泡泡的金鱼,多开心咯。

  反正学校,只是一个小世界,先活他个两年三年的小世界,然后再把那什么恼人的理想啊、未来啊、爱啊、恨啊捡起来。先做他个两三年的浑浑噩噩的梦去。

 

  外头下雨了。窸窸窣窣,稀稀疏疏,像班主任半秃的头。天气转凉了,还有风,几次三番的从人的裤脚偷偷摸摸溜进去,冻起一身鸡皮疙瘩。

  老是又画又写,不想停。这雨惹得人多愁。

  “最近真忙啊你,都没空陪我出去玩。”伍佰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和我并肩走着,他老是不记得带伞。提醒了不下五次,最后总是用一句不想带糊弄过去。

  我终究做不到当一只金鱼,除非我忙的不可开交,一旦空下来,我还是会让我的大脑飞速的转动,痛苦不堪。所以只能疲惫的对他笑一笑。

  “是啊,我的肝都要炸了。”我装作要吐血,把手捂在嘴上,腮帮子鼓起来。

  他明显被我逗乐了,但很快又跟我严肃起来。

  “你可别告诉我你又在让自己笑得像个傻瓜。”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很累啊,它一天到晚想个不停,只有特别忙和特别高兴的时候,它才能停止去想那些只会让自己感到苦恼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了。我一想到自己为了名利奔波,自己目中无人,傲慢嚣张,去圆滑的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就觉得自己很差劲啊,很烦!”我唉声叹气,鞋子已经被雨水打湿。

  “你被自己捆住了,”伍佰不经常看着人的脸讲话。

  “是不是。你想的太多了。”

  我苦笑着看他,“你不是吗?”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差别吧,没心没肺一点就好了。

“哦,不一样的吧,我有梦想的,有活着的理由的,有自己想做的事的。”

 人真的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就有信念捡起自己的梦想来。这家伙,真好啊,和我不一样的。

  “信念这么强大,也没见你多认真读书啊。”想到今天逃课,我调侃他。

  “去去去,我这叫体验未来生活。”

  你瞅瞅这话听着多荒唐,管他呢,疯就疯吧,闹就闹吧,对什么都了解的太明白了,还能怎么着呢。

  “喝咖啡去!”我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想这些东西烦不烦啊。”

  

  伞尖的雨水汇成小股涓流,润湿地毯的一角。潮湿的泥土气息无孔不入,钻进我本就灵敏的鼻子,我很喜欢这种味道,就像新鲜和陈旧的味道混在了一起,然后在雨的冲刷下慢慢被打湿,飘散,了无痕迹。咖啡馆让我安宁,让我的大脑慢慢平静,可以放空思想,体验你在万物之中,万物又和你匆匆擦肩而过的感觉,这里没有时间的限制,主观上是没有的,只有或真或假的不知名的东西的移动,人在放空思想的时候是什么也认不出来的。

  蓝山咖啡冒出的白气还在一圈一圈循环升上天。伍佰面不改色的往他的卡布奇诺里面加糖,加了两三包,化不化的完都是个问题。

  好羡慕这种人啊,喝这么甜的咖啡不会感到腻,也不会烂牙。

  想到这里,我突然出神地望着白气渐渐融化在空气里,白气这么突出,这么浑浊,也会被空气吞掉吗。

“喂!你喝不喝,待会儿凉了。”哦,对,还要喝咖啡。

我看向窗外来来往往走过的人,“你也觉得那些金鱼很傻吧?”

“嗯哼。”他喝了一口咖啡,眼睛看着杂志。

不是的,那些金鱼聪明到可怕了,看来像我们这样的人才是傻子,被裹挟在有千千万万金鱼的海洋里,在金鱼的鳞片细小的气泡中,贪婪的呼吸,苟且偷生。巨大的金鱼把一切能浮上水面的路阻挡了,很快,我们会被金鱼淹死。

“你简直聪明到傻。”他这么说我。

“我也这么觉得。”我轻声一笑,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咖啡的浓香和雨水把世界淹没。

“你看,这世界真小,几条金鱼就能填满了。他们都着急的不知道要去干嘛,是不是在找自己的空壳中已经丢失的心呢?”

  长久的沉默。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小心翼翼的说。

  他唯独这次没有反驳我。他选择岔开了话题。

  “最近写了什么?”

  “唔,一点小故事而已,随便写写的。”我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最近啊,最近什么都不想写,也什么都没有写。

  “当我们心里不愉快的时候,确确实实能写出一下好东西呢。”

  是这样的,我想。

  “我们写作的初衷是什么呢?”

  “还是说你认为我们灵魂深处的颤动都只是无病呻吟呢?”

  “我们还是会被美激起情感的吧,我们还是有情感的吧,我们还是找的到自己的心的吧。”他叹了一口气。

  “你又不是空壳金鱼。”

  对哦,我又不是空壳金鱼。

  我的所有在这个极小世界的快要满溢出去的情感,都拿去奉献给那些能让我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产生莫名其妙的震撼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了。是文字和笔,是表达和看得懂自己的人。

  有的人在这极小世界里,一辈子求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要知道,我还是有字可写的,有情可寄的。我是一个俗人,是一个烂人,是吗?是的,俗点烂点都是事实,我不是什么好人圣人,但是我是人,我是我自己。这种对感性的极致追求和因此产生的作品就叫艺术,这种不可名状的,但是却让我心潮澎湃的就是艺术。我将耗尽我的一生去追求文字的巅峰,管它达不达得到。说嘛,你们爱说说嘛,我又没有否定我自己的破烂糊涂。

  “读书,好好读书。”冷不丁我冒出这样一句话。

  伍佰终于抬眼看了看我,“是的,要读书了。”

  放任自己的将舍将得,读书,和金鱼打交道,然后写从金鱼身上出来的东西,偶尔再写写或许与金鱼不同的我自己。尽情的嘲笑这个小世界中人们不息的追求和欲望,以及求而不得的可悲与可笑。最后呢?毕业之后,世界还是小世界吗?我想是的吧。

  

  小小世界又如何,人们听完、讲完故事就会急匆匆的走掉,没什么可以珍惜和留恋的。

  我说世界很小,世俗使这个世界变的很小,小到你走到天南海北你会发现,哦原来世界上的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千百年来有着不变的习性。

 我庆幸在这个小世界,我和同我一样的人,早就抽身一遍,做别人看来的傻事,虽然在他们出名之后这些都不傻了,金鱼是需要时间来认识和了解这些事的。

  说到底来,我们最可悲的一点还是心不在小世界,身却无法脱离小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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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
评分
85
主题关于虚无和对抗虚无之间的恶战,文字作为证明情感和自我的真实尚在的证据,成为痴心不倦的对象。金鱼是一个好的象征物。

匪我思存
评分
84
语言生动准确,叙述自然流畅,详略结合,具有真情实感。但文章基调略有些消极,叙事的层次也可再分明一些。

王旭烽
评分
86
作者企图表达青春期思辨的混乱和不得而解的困惑。这种表达出于体验,故真实和生动,这是写作者的优势,也是对写作者的挑战。一般来说,高手更易把握这种写法。比如鲁迅的《狂人日记》。新手则容易混乱,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起点太高。
总分 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