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退出 登录  |  首页  |  锐角网  |  留言板

小世界

丸子会飞喔 发表于 2022-10-01 21:43:58   阅读次数: 3

【苹果的新世界】

苹果认为这是一个新的世界,属于她的世界。

今年是苹果的十六岁,四月份的时候她过了生日,那一天她吃了很多很多好吃的,很多朋友祝她幸福。她的脸上是健康的红润,这样快乐的神色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苹果了。她告诉自己,人生这样不会再更好了。

现在苹果是个高中生了,她有很多事去做,可她只去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恍恍惚惚。正人君子告诉她,上了高二你应该努力了,努力去学习,努力去跨越阶层——政治老师说,中国没有阶级,只有阶层。正人君子是苹果最好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们都爱读《百年孤独》,苹果曾经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是好朋友,


李子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收到苹果的来信,那一年他刚好辍学,刚好浑浑噩噩不知人生去向何处。

“嗨,您好,我是短头发的苹果。我大概算您隔壁街的邻居,近来总是见着您在街上晃荡,愁眉不展。您是饿了吗,还是有人欠你钱了,为什么不开心。

您看过《百年孤独》吗,我真的很喜欢这本书。我最近长胖了,成绩也不是很好,我也很不开心。如果我能劝说您变得开心,是否我也会变得开心?”

李子看着这封无厘头的信——它仅仅是被塞在一扇破旧的铁门艰涩的缝里,由一个无聊透顶的女孩送来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让李子感到很可笑。信尾有一个地址,确实来自隔壁街——那里有这个镇子上最好的绿化。他没有看过《百年孤独》,什么破玩意。他很厌烦,所以他随手将之揉成一团,继续呆坐终日,一言不发。后来橙子找过他一次,和他谈了谈,李子就去镇子上找了份小工。他并不感激橙子,两个男孩认识了很久很久,关系却一直不曾亲密。


苹果近来很开心,她写了一封信,并决心因此交到一个特殊的朋友。她把此事宣布给几乎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并整日兴奋地踱步。正人君子问那人是谁,苹果说她不知道。“那你怎么寄的信?”“啊?我直接塞人家门缝里了”“6”。

正人君子觉得她是在打扰别人,可苹果固执地称那个男孩一看就不快乐,她要带给他快乐。正人君子感觉很无语,他越来越不理解苹果的天真了,她的精神世界简直一塌糊涂。于是正人君子不再回答她了,他正埋头写数学题册。苹果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在自言自语。苹果趴在桌子上,小巧的下巴搁在坚硬的桌子上,想入非非。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回信,什么也没有。“或许他没有看过《百年孤独》”正人君子试图劝慰苹果。


有时候,李子会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他和橙子明明是邻居,但橙子却可以随意地说着一些从老师家长处习来的大道理,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可以在橙子高声叫他想想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庭时,轻易将他整个击碎。但李子只是想想,大多数时候,他的自尊都像柔软的玻璃一样铺陈在他身前,连刺痛别人的力量都没有。

所以他去做工了——在橙子家的小卖部里头,那个店一般是橙子母亲照看,这个女人算半个家庭主妇。李子平常叫她大嫂。这个女人是个好人,只有她还将李子看做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像看待她自己的十五岁的孩子那样。

李子为什么叫李子的原因大概是李子的爸爸姓李,而李子的妈妈喜欢李子树,李子花以及李子。

当初李子爸连着送李子妈一个春天的李子花,一个夏天的李子,正当他觉得是不是要在秋天送李子树的时候,李子妈总算是被追到手了。

后来在一个初秋的傍晚,他们上床,做爱,不带套,作为一个细胞的李子从爸爸的身体进入妈妈的身体,在妈妈腹中成长。

但是李子怀疑妈妈并不是因为爸爸的诚心所感动。

毕竟爸爸是奔着睡妈妈的目的去的,本来就居心不良,提不上有什么诚心。

还有就是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了,他只记得妈妈很好看,被抱着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乳房很软很大。当然,后者是长大了以后才回味过来的。

青壮年时期的李子爸是个好人,人家都叫他大李,老婆跑了倒也不抱怨,也从没说过她的坏话。乐乐呵呵地把李子带大。

不想人进入中年,忽然变得刻薄起来。再也没有那份体面了,总对着李子说李子妈是怎样个女人,鬼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些流氓脏话,也总爱占些邻里的便宜。人家还是叫他大李,只不过其中挖苦的成分更多一些。

李子觉得这没什么。只是有的时候面子上挂不住。


这天苹果在街上看见李子了,她拎着一大袋教辅资料,她最近考试失利,正人君子给她灌输了太多紧迫的念头,让她很对未来很恐惧。这时李子站在一辆大货车旁边,正往下搬着一个箱子,原来他已经没有在上学了吗,苹果想到,定定地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男孩。箱子不是很大,似乎也不是很重,在一个身量很高的男孩身前,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负担而已。李子抬头,看到一个手里提满书的女孩。他仅仅只是望着年轻女孩因夏天的炎热而汗湿的发顶和额头上的一块光斑,碎发全部粘腻的纠缠在一块。苹果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李子很疑惑,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但苹果满不在乎地上前,大大咧咧地嚷着“我就是那个给你写信的苹果”李子这时就更疑惑了,可这个女孩对着他笑,细嫩的手掌拍打他裸露的手臂。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又因为相似的年纪,巧妙地在这树影与阳光之间融合在一处。说实话,李子并不想搭理这个无所事事的女孩,特别是她还胡言乱语的说着一些想让他也快乐的话。也许她精神有问题,读书把人读傻了吧,现在高中生都这样吗?李子又想到如此浑浑噩噩的的自己,忽然生出一丝同情。那天苹果一直跟李子身后叽叽喳喳,她问李子为什么他们会不开心,明明他们已经吃的很饱了,明明他们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他们还会不开心呢?李子看得出苹果是真的很疑惑,而不是故作傻相。所以他告诉苹果,这个世界永远没有那么美好,他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他虽然吃饱了,但是远远不够,他想要很多东西,想要妈妈,想要漂亮的衣服,想要上学改变自己。可是这些都没有办法完成,所以他不开心。他让苹果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得到的,才会让她如此难过。苹果认真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告诉李子,“没有”。



李子平平庸庸,没有妈妈那么好看,也没有爸爸年轻时的半点洒脱。学习很差,初中念完就进了镇子上的小卖部里做小工,老师甚至连句象征性的挽留都没有。学校里的女孩子大多不搭理他,学习好的女孩觉得李子笨,她们总归要考出这个镇子,去市里市外念大学的。学习差的女孩子觉得李子不帅,她们总归要念完高中,然后继承家里的理发店水果店杂货店……鬼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店。然后再统一去理发店,染个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绿的……鬼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的头。她们往后的男朋友大多也是五颜六色,各不相同。

苹果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从小爸爸妈妈都很爱她,家里并不富贵,但是生活一直是宽松并且舒适的,她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或许保持现状就很好了。她很少出自己居住的这条街,爸爸妈妈说隔壁街的孩子都没什么出息,当然,橙子例外,苹果总是听爸爸妈妈提起橙子,从小他就是爸爸妈妈口中要学习的对象。可苹果讨厌橙子,从小到大。没有为什么,因为当还是个孩子的苹果和还是个孩子的橙子聊天时,她总感觉橙子不像个孩子,和他在一起让她觉得无聊透顶。苹果是在夏天的时候见到李子的,那天是什么样的情形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男孩的眉头皱得很紧,嘴角绷得很直。她第一次因为别人的悲伤感受到如此的悲伤,好像她原本澄澈的世界突然渗入了一些柔和却孤独的阳光。


李子第一次做那样的梦也是在那个夏天。梦里大嫂的模样与平日见的相差不大,只是她是赤裸的。李子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的乳房,那巨大的,仿佛月亮般淡黄的乳房就在那样的起伏里头,似乎与房顶的青苔融在了一处。李子受了刺激,情不自禁的亲吻它们,可忽然一阵悲伤不知从何而起。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世界,好像它们原本就应该镌刻在他的脸颊之上。他想到了母亲,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让他从这样一对陌生的乳房中感到安慰。

李子沉默地醒来,从那以后,他每次做梦都会以模糊的花白肉体结尾,情欲也变得十分飘渺了。


苹果没有告诉正人君子她和李子已经相认了,说实话,这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聊过天了。她相信正人君子没有忘记她,也没有忘记他们曾经一起说过的话。苹果知道,只是他们的世界分道扬镳了而已,正人君子要去跨越他的阶层,而苹果自己呢。她不知道,也许只要快乐就好了。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快乐起来,就像她没有办法,让李子快乐起来一样。他们的关系诡异得变得很好,甚至会一起开一些下流的笑话,但是苹果没有接触过的天地。但她喜欢。

“你脑子真的没有病吗?”李子笑着看着苹果,“也许有吧,那你一定他妈的也有病”苹果回怼,脏话是她从李子那儿学来的。“我真的不想烂掉,我想妈妈了”男孩有的时候也会很失落地看着苹果,可是苹果有妈妈,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子。他还跟她讲一些自己的梦,把苹果吓得大惊失色,但她不觉得恶心,只说橙子母亲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吧。李子很赞同,然后又沉默不语了。这个时候苹果就会翻开膝头的物理教辅,啃着笔头,苦思冥想。这是一个新的约定俗成的习惯,苹果觉得很宁静,就很愿意读点书。看着李子,她又觉得可惜,但是她不是救世主,她帮不了他。所以他们快乐起来了吗?苹果不知道,或许是比以前好一点点吧,或许没有,仍然那么糟糕。这还是苹果和李子的世界,他们不想去想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他们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简单地快乐,但是有的时候他们连这个都做不到。

“你觉得那些人快乐吗,橙子或者我上次跟你说的正人君子”苹果歪着头,嘴里衔着笔,李子一瞬间,觉得这样的苹果很动人。“不知道,起码他们很舒服,有自己认为对的想去干的,不像我们”李子又开始搬一些货物了,这时他看起来有些佝偻,汗水淋漓。苹果表示理解,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许多人,有些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有些人需要经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苹果觉得她和李子都不是迷茫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他们的世界会变得清晰又舒适。

苹果让李子去读《百年孤独》,李子乖乖听话了,评价还是和他初次的感受一样,什么破玩意儿。为此苹果生了他好久的气。李子觉得《百年孤独》好冷酷,像放在冷冻柜里的热带水果。但是他觉得苹果像雷梅黛丝,天真得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天使,或许有一天她会抓着床单飞去,赤裸的身体在风里舒展。

也许故事就是那样,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什么高潮。苹果,李子,橙子以及正人君子的生活仍然在继续。只是换了一种模式,换了几个朋友。

苹果和李子一直很合拍,他们就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眺望那个世界的人奔波忙碌。而他们也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地奔波,或许比较缓慢。

这时,李子有了个梦想,他想攒钱给苹果买一件裙子。而苹果在慢慢啃食那些教辅,一点一点。

我相信他们的世界都会变得很好,就像我希望每个人的世界都能充斥一种快乐和美好。


评论(0)

何平
评分
87
人们在大世界中遭遇同类,结成小世界,李子和苹果,南辕北辙也相互救济。纯白与幽暗,天真与混沌,对世界作无有答案的发问。作品看似少年的私语也有种种冷清的现实观察。

匪我思存
评分
87
文章详略得当,言之有序。遣词造句如行云流水,清新自然,耐人寻味。

王旭烽
评分
95
这几乎象是一篇安徒生的童话,虽然,这里面并没有任何童话故事。只是作者用童话般简易可爱以及纯真的语言,传递了失学与失母的男孩子与正在上学的少女之间的交往。少女因为如天使般纯洁,文中表达出人物鲜明的性格,离奇古怪的生命状态、残酷的青春被这样的感觉醺染成粉红色。文字也很洗练,并有自觉得刻画人物的能力。
总分 2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