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
六岁小猞猁 发表于 2022-10-01 21:54:14 阅读次数: 5感谢我的小世界中出现了你。
——题记
一、秋雨绵绵。细密的雨丝,夹带些栾树的黄色小花,无声地落在地上。Z站在树下,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无数往事涌上心头。
二、中学时候,Z总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桌上摞起来的一沓模拟卷和一沓教辅书,就是他的几乎全部生活。印象中Z沉默寡言且不善言辞,没有朋友。
何止是没有朋友。是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后来Z把那段时间称为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学业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而孤僻、内向险些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喂,冰山,你愿意帮我看一道题目吗?”
课间刷题的时候,有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Z连忙转头。是新来的转校生。
“我叫伊。”
“哦,你好。我是Z。”
Z接过题目。谁都没有发现Z的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三、每节下课伊都会跑过去问题目。两个人渐渐熟悉。
“Z,有空吗?”
Z每次都会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卷子,然后拿起伊递过来的题目。简约普通的黑色水笔在他的指尖旋转几圈,然后Z把笔握住,飞速地在题目旁边作答。对于Z这样一个理科大佬来说,伊的题目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你看,你连接一下BD……”
“然后呢?”
“然后……”Z转头看向伊。秋日的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不偏不倚地洒在伊的脸上。她微卷的栗色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淡棕色的眼睛干净且澄澈。Z看着伊,呆呆地出了神。
“怎么了?”伊问。
“啊没事。你看这道题目……”Z赶忙让视线回到那到题目上,有些慌张地转移话题。
“欧克谢谢你。”伊又幽默地补充了一句,“好人一生平安!”这是伊常用的口头禅。幽默,且总是让人莞尔一笑。
伊朝着Z微微笑了一下。Z第一次发现,伊笑起来那么好看。准确来讲,是治愈,像一抹艳阳,照进了他的心里。Z也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的。
四、时间过得一直都很快。太阳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晚,落下的时间越来越早。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到了。白多黑少的答题卡发下去,两个小时“唰唰”的奋笔疾书后,成了黑多白少的卷子收了上来。
Z考砸了。从开始答题的那一刻起,Z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考试的时候他心不在焉,昨晚的争吵像碎片一样时不时出现。
“我一天天在外面打工容易吗?你不能体谅一下妈妈吗?”
“你那个狗日的爹什么时候管过你啊?他一个月打给你1500你就真觉得他是你爹了?你别和我提他……”
Z烦躁地揉着头发,黑色的水笔在指尖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有作答。“啪嗒——”那支黑色笔帽、透明笔管的水笔掉到了地上。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请同学们认真作答,这是月考,不是什么单元小测验。”Z捡起笔,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争吵,打起精神答题。显然没有效果。
这是他考的最差的一次。周五,数学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左上角那个鲜明而显目的“129/150”让Z不知所措。他没有翻开卷子,只是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不说话。Z看着那个成绩,视线逐渐模糊。几滴眼泪滴在了他眼镜镜片上。
“哟,考129分难过什么?”伊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Z的肩膀。
“你不知道啊,我们的Z大学霸考不了145都要难过半天。”边上的同学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话。伊听着心里别扭。
不知道什么时候,Z把头埋进了臂弯中,趴在课桌上。我的小世界中真的存在理解我的人吗?
周五放学的时候,Z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张字条。
“Z,你放学以后去不去外面逛逛。看看风景,心情会好很多。”
Z看向伊的座位。她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看书。
“伊,现在去吗?”
伊转过头来冲着他笑,“走啊,为什么不走?”
“我超级喜欢这一条路,秋天的时候特别好看。”二人走到学校旁的一条道路上。道路两旁种着一棵棵高大的栾树,油绿油路的叶子茂密地生长着,金黄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地开满了一树。凉爽的秋风吹过来的时候,像是下起了一场黄金雨,洒了一路的碎金。Z才发现,秋天的风景是极美的。
“你站到这里来,给你看个东西。”伊笑着说道。Z于是站到了一棵栾树下。伊微微下蹲,然后跳了起来,用手打了一下栾树的枝条,之后迅速地跑开。
黄灿灿的小花洒了Z一身。伊站在一旁看着Z的窘样笑了起来。她大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嘴角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有点像桂花酒,甜甜的。
“你现在像一个花姑娘……”伊还在笑。Z的嘴角也咧开了。他拍拍了身上的花朵。
“很少见你笑么,”伊打趣地说道,“我跟你讲哦,每个人都有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中不止题山题海,还有风景,记住没有?”
Z笑着点了点头,笑容里一半是感激,还有一半,是独属于那个年纪的情愫。
我的世界里除了题山题海,除了风景,还有你。Z想。
五、Z回到了自己家。
推开门,破旧的出租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让人作呕的酒味。
母亲又酗酒了。自从父亲离开这个家以后,母亲就染上了酗酒的恶习。
“妈,我回来了……”Z把书包随手一扔。
“你个小兔崽子还有脸回来啊!班级群里发成绩了,你比上次少了多少分,你心里没有点数吗?”
Z没有说话。他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责骂。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想理你妈了是吧!你和你爹就是一个德行,我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母亲又开始了她的牢骚。她随手把酒瓶子扔出去,恰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Z身上。
疼痛,以至于麻木。
“你个……”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传来。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母亲对儿子说的话。
那晚母亲骂得累了,半梦半醒的睡在沙发上,边上的垃圾桶里尽是些恶心的呕吐物。Z在自己的卧室里发呆,大脑一片空白。他疲倦地望向窗外。一片漆黑。
六、彻底入秋了。
那条道路上栾树的花早已谢了,换成了满树铃铛似的红色果实,风吹,铃儿动。Z好像听到了叮咛叮咛的声音,此起彼落。几年以后他才意识到,那个声音反复敲叩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你也在这里啊!”伊的声音传来。她双手插在牛仔外套里,围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
“周末过得愉快吗?”伊尝试找点话题。
“还好。”Z说。
“还好就是不大好喽?”
Z转头看向伊。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耸了耸肩,转身朝校门的方向走去。
“你这么早就去上早自习啊。多休息一会儿呗,你这样会把身体累垮的。”
“我也不想这么勤奋。”
“所以嘛……”
“所以什么所以?”
“所以多休息一会儿啊,你这么勤奋……”
所以请你们不要随便评价我的勤奋,可以吗?” 周末的不愉快和各种各样的烦心事一股脑地涌了上来。Z记得无数同学对于他努力学习的嗤之以鼻,那个“小镇做题家”的帽子狠狠地扣在他的身上。他以为伊也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的生活中不要只有学习。”
“我的生活可不只有学习。还有一个又一个向我扔来的酒瓶子和一句又一句同学们的冷嘲热讽!”
“我什么时候冷嘲热讽过你了……”伊的声音有些委屈。
Z看着伊,突然后悔起自己所说的话。
“对不起,我刚刚……”
伊没有听他的解释,快步向校门走去。
Z看见伊用手抹了抹眼泪。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现在的Z已经差不多忘了当初是怎么让伊原谅自己的,只记得当时给伊写了一封道歉信。如果那封信还在的话,Z一定会觉得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幼稚极了,用这种方式给女生道歉。信的内容大致是讲自己多么多么抱歉,而之所以情绪崩溃的原因又是什么。Z唯一记得清楚的,是自己在信的最后写了一句话。
“我被困在了我自己永远黑暗的世界里,我的家庭中。”
而伊给了他一句话作为回信。
“人可以改变世界。何况是自己的小世界。当有一束光照进来的时候,你就不能说自己的世界是黑暗的。”
这句话让Z铭记至今。而那一束光,Z想,或许就是伊啊。
七、那个学期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太多的改变。Z的母亲仍然酗酒,唯一不一样的是伊始终开导着Z。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到那条种满栾树的道路上。他们聊很多东西。他们聊人生,聊未来,聊梦想。
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中,他们无话不谈。
“诶对了,你猜猜我为什么会转学?”有一天,伊突然说。
“我在原来那所学校里,没有朋友。”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找到了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伊看向Z。Z不知所措。
朋友。或者超越朋友。
“所以人真的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小世界的。我一直说总有一束光会照进你的世界里,其实,你也是我世界中的一束光。”
两人看向对方。那一刻有一种超越友谊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二人眼中。
八、那个学期的最后一天,Z想了又想,准备告白。
Z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前一晚上,他在寝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找了一张干净的白纸。想来想去,他写上,“感谢我的小世界中出现了你。我喜欢你。”犹豫很久,Z又删掉了四个字。于是这封简短的信就成了:
“感谢我的小世界中出现了你。”
现在的Z回想当初也真是幼稚,就连“我喜欢你”四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第二天早上,Z的口袋里装了前一晚写好的字条,然后到那条都属于二人的小路上等待着伊。
伊果然和平日一样在这条路上散步。看见伊,Z的脸“唰”一下红了。这次,Z自己也发现了。他慌张地低下头,却发现伊正向他走来。
“Z,和你说个事情。”伊突然开口。她停顿了一会儿。
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Z心里想。他把手揣进口袋里,握住那张纸条。
“我下学期可能要到国外上学。”
沉默。
Z松开了握住纸条的手。
“去国外上学啊。那也……挺好的。”Z打破了沉默。
“嗯。”
二人相顾却无言。
“其实我……”Z犹豫了一会儿,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不清楚。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吧。今天我和你说一声再见,好好告个别。”
再见。何时再见。
“这样,三年后的秋天,栾树花开的时候,你在这里等我。”
九、三年后的Z在那个约定的地点等着伊的出现。潮湿的道路上和三年前一样,铺满了黄色的米粒大小的花儿。Z在等待。一种没由来的力量让他觉得伊一定会出现。
“Z,近来过得可好?”熟悉的声音在三年后再次响起。
Z转身,看见伊的满脸笑容,仍和原来一样温暖。
Z也笑了。“伊,近来很好。”
两个命中注定的人,和他们命中注定的世界,又一次相遇。
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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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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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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