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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

血落枫叶 发表于 2022-10-01 20:16:46   阅读次数: 3


  窗外飞过乌鸦,留下几声不祥的啼叫。我低头看着脚下缓缓地流水。

  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河里看到这条大鳟鱼,漆黑的流线型背部很快的消失在了水中。这条大鳟鱼每天从学校吊桥的河下游过。鳟鱼,鳟鱼,看着鳟鱼,看着湖面,走在吊桥之上差点一头载入河中......

  

  你来一根么?老黑从灰黑色的校服里抽出一支烟问我。我摆手拒绝,在这种地方我还是不敢抽。老黑是标准的坏学生,至少在很多人眼里是这样子的。可我知道,老黑虽然不想学习,可是他的脑子很好使,不然也不会和我考在一个学校里。我和老黑从小就认识,俗话讲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老黑盯着湖面,我盯着他的八字胡,莫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像是那个发动二战的疯子。的确,老黑有着极强的口才能力,也有自己的独特人格魅力,就这样子神奇地当上了学生会长。老黑就是这样子神奇的一个人,似乎总有捉摸不透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面横冲直撞。

  老黑盯着湖面,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肩

 “你快看!那是鳟鱼么!”老黑大叫着让我看湖面,我却不以为然。“你该学习生物了!我们这里是南方地区,怎么可能有鳟鱼?”老黑却还是死命摇着我的肩膀,手指直指湖面,从吊桥上探出去了大半个身子。看着老黑这么激动,我也只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远处的湖面泛起了波澜,确实有一个很大的身影在湖中游动。它离我们的距离比较远,只能看清黑色的背部。等到它游得更加靠近了一点才发现了侧边那种青灰色的肚皮以及鳟鱼特有的头部。那确实是一条鳟鱼,而且是一条很大的鳟鱼。有些不可思议的大,远远超过两米。

  老黑在河岸边上跑着,一直追着那条鳟鱼。鳟鱼好像没有感觉到岸上的又蹦又跳像是猴子一样的老黑,还是那样慢吞吞慢吞吞地游着。老黑追到河岸的尽头就不能再继续追下去了,那边是一条大河。我站在远处的吊桥上看着鳟鱼慢慢越游越远,我知道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到这条大鳟鱼了。

 

  某天吃好晚饭,我与老黑站在河边,老黑问我,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那条鳟鱼。我说,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它了,毕竟比起狭窄的校园河,外面的有千万条河道是的那样广阔,只能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咯。老黑依旧不死心,还在翘首等待着奇迹的出现。这一方小小的世界,怎么可能能够留得住那样大的一条鳟鱼?

  天色渐暗,上帝似乎收起了不小心打翻的胭脂盒,给我们渐渐笼罩上黑暗。算了吧,鳟鱼不会再来了。话虽如此,但我却没来由的期望再次见到那条鳟鱼。

  晚自修的铃声慢慢敲响,一阵子恍惚间我感到了眩晕。我不确定在桥下游动的那个黑影是不是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条鳟鱼。此时此刻那条鳟鱼缓慢的在桥下游动着,我深刻怀疑了自己的眼睛,怀疑那是不是一条树杈或者又是晚风吹拂起来的涟漪。当老黑叫喊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那肯定是那条鳟鱼没错了。它还是像上次一样缓慢的在桥下移动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向我们靠近。真的是那条鳟鱼,它又回来了这方压抑的小世界。

  老黑继续跟着那条鳟鱼在河岸边奔跑,我看着鳟鱼远去的黑色背影出神。这条河道到底通向哪里,这条小小的校园河到底有什么?鳟鱼是不是游历了一番大世界之后又回来了这里,它看到了什么,它又知道些什么?这些我一概不知,看着那条远去的鳟鱼,我总觉得它带上了神秘色彩。

  老黑没有继续追下去,只是目送着鳟鱼的远去。他回头看我,跑到我的身边,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你想不想知道河的那边是什么?”我知道所谓的“河的那边”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就走。老黑没有追上来,他还是立在原地。我在一片黑幕之中看见老黑呆呆地望着那条大鳟鱼远去的方向。他就立在河岸边上,什么也不做,好像思绪已经随着那条大鳟鱼脱离了这片狭窄的小世界,去到了真正的河的那边。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老黑眼中外面的世界,我真的希望他就是那条鳟鱼,顺着河道一直游下去,一直游下去,一直游到大海里,再也不回来......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敢和他一起去吧?我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走回了教室......

 

  老黑决定退出学生会,震惊一时。老黑最为全校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居然选择退出学生会,这表示新一届的选秀就又要开始了。班级里都在叽叽喳喳讨论接下来会是谁来担任这个职位。我不关心谁能来胜任,我只关心老黑为何会辞职。回顾老黑在位期间,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筹款翻新了学校的体育馆,又翻新了学校所有的厕所,干的全是利学校利同学的事。老黑每次的演讲总能带动一大批的支持者,连任三届也并非毫无道理。照常理来讲,不出意外没人能够动摇老黑的位置,可他却自己选择辞职。此时此刻,我只想要找到老黑。

  翻遍学校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老黑,老黑不知道去了哪里。最后一个地方,也就是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吊桥。

  我慢慢走向了河边,下午三点的太阳照耀的我浑身发热。远远看见老黑立在桥上远眺。我知道,他肯定在等那条鳟鱼。

  那条鳟鱼似乎就是专门为了老黑来的,似乎就是为了来找他。老黑站在桥上,看着远方,鳟鱼慢慢地游过来,由远及近地游过来。我看到老黑眼睛里冒着光。老黑完全被那条大鳟鱼迷惑住了,大鳟鱼所代表的东西似乎比这条鱼的本身更加能够吸引老黑。眼看着那条鳟鱼靠近了老黑所在的吊桥,我赶忙一脚踏上吊桥。

  我伸手去拉老黑的衣角,他没有回头看我。我喊他的名字,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桥下寻找着那条大鳟鱼,半个身子探在了外边。看着他着迷的样子,我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来。我一把将老黑推到在吊桥之上。老黑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陈林潶!别犯浑了,你丫的为什么辞去了会长?”我大声质问老黑。

  老黑反应过来后先是眼睛瞥向了湖面,然后又将头扭回来盯着我看。他看着我,很久,最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此时此刻我深刻地觉得老黑竟然如此陌生。他看向了湖面,头都没有抬起来。他根本不想要和我解释,他也知道我不会理解他的解释。

  “你不明白。”他停顿了有一会儿,然后继续说“这片小地方,混沌与黑暗,哈哈哈。”老黑瘆人地笑着。虽然声音不算大,但是却一声一声,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刻在了我心上。老黑的离开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太明白。老黑继续把身子探出桥外,他又在继续寻找着那条大鳟鱼了,可惜大鳟鱼早就不见了踪影。我顿时感觉老黑有些不可理喻,转身就走。我边走边回味着老黑对我在吊桥上说的那唯一一句话。我渐渐明白,这样子混沌的小泥坑,这样狭小的小世界,是驯养不了一条对泥坑失望的大鳟鱼的。

 

  老黑的离开在我意料之中。

  老黑不打算继续读书了,他离开了我们学校。

  他的离开是因为他在吊桥上光明正大地抽烟,最后他又用烟头加汽油一把火烧掉了他担任学生会时期所有的奖状和投票信。全校所有的学生看着老黑点燃了校服在吊桥上疯狂地甩着。相比于其他人的目瞪口呆,我早就有所准备了。

  老黑走了,后来的我再也没有见到老黑。也无从得知他所写的混沌与黑暗指的是什么,不知道他是看清楚了什么而选择了离开。好像是那条鳟鱼吧,好像是游遍了这片小水洼之后毅然决然选择了归于江湖。老黑看透了眼前的小世界,才去选择了游向大世界?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无从而知了。我只知道,这条大鳟鱼,可能再也没办法见到了。

  老黑走了以后新上任的任何一位学生会会长都没有人能像是老黑那样连任三年的。每一次学生会长当选之时意气风发,归来卸任的时候宛如被抽走全身血液。学生会越办越烂,学生会会长每一次上任不久就都绯闻不断。每当这种时候我眼前都会浮现出那时在学校的吊桥上那日的火光冲天,看见那个在大火之中狂舞的男子。我明白了,老黑的走,多少会和学生会的吃人阴暗有关联。我也渐渐能明白,老黑所谓的混沌黑暗是什么意思。

  

   我大学毕业,再到现在工作两三年。唯一收到的一封来信让我难以承受了好几天。信使老黑给我寄过来的,信件的内容我已无法详细与大家描述。其实在看信件以前我大致能猜到其中讲述的是怎样摧垮老黑的。

  老黑在学生会任职期间,本来意气风发准备好了各种计划要将学校改变实现自己伟大的宏图 。可是后来他发现学生会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在学生会内部勾心斗角之中他表现得并不优秀。他要和多方面的领导斡旋,又要安抚各种各样学生的情绪。学生会中早就不再是以前全心全意为学校与学生服务的学生会了。早就沾染了太多的利益关系,太多的潜规则与横行霸道。被多方势力裹挟着的他早就有不堪重负轰然倒塌的趋势了。其实他早就可以放弃,自己差生的头衔上也不在乎多这一项污点。可他一直都在苦苦支撑着,为了能让学生会的台子不塌。可笑吧,他觉得只要他能多撑住一天,学生会就应该还能有希望。

  我明白他早就厌倦了看着一群人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中你争我抢,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直到那天,我与他一起看到了那条大鳟鱼。鳟鱼游向了远方,游向了所谓的河的那边。好像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在他心中深根发芽,再也难以抹去。他看着那条鳟鱼一直出现又消失,终于在那天按奈不住地爆发了。有些人的爆发好像是燎原大火,在吊桥之上烧的火光连天,烧的体无完肤了。

   我记得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心中升起的一股莫名的火气,不知是在向什么东西生气,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发泄心中莫名的怒火。我只觉得老黑的存在宛如那条大鳟鱼一样。鳟鱼不该出现在江南水乡潮湿闷热的水中,而他也不能久久居于这一方小小的世界。有些人生来就能看透很多东西,看透之后便更加向往外面的大世界。好像就如同魔鬼对浮士德说的一句话,也就无非是“只有先看小世界,再看大世界。”老黑的离开,无非即是看清楚了这一方小世界之中的腐朽与困顿才选择了离开。好像是那一条鳟鱼的错?好像这不是谁的错了。混沌黑暗,校园根本不是净土,到底何时才是个头。我们到底还能遇见多少条游到大世界之中去的鳟鱼?


  河岸的这边站满了祈求的人,河的那边到底又是什么呢?

 

  多年以后我再次站立在河边,吹着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我该拿什么去吊唁你,我的朋友。吊桥自从那场大火之后就被拆掉了,再也没有了当初那日的火光连天。我就站在河岸边上,我不敢回头。我知道学生会现在一定是在开会,学生会议室里面一定是灯火通明。在那无边的灯光之下,好像藏匿着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肯定有很多人都能看到这些东西,却没有人能够出来阻止。到底还能有多少个老黑能苦苦支撑?这片小世界早就被很多人看透了,正如我当初所言,河岸边是这样,那么河的对岸呢,河对岸的大世界里是什么呢?

  正当我出神之际,我看到了远处晃晃悠悠地游过来了一个黑影。身长度有将近两米之多。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这条大鳟鱼,它的背上似乎多了很多的伤口,伤痕遍布。哦,我的朋友,外面的大世界远远好过这边的小世界么?看过外面的大世界之后这次你又是来接谁的呢?其实河的对岸没有鸟语花香对吧,其实河的对岸无非就又是一条河对吧,其实永远都没有能够容纳下你的河流的对吧?

  那个黑影慢慢地由远及近地游过来,慢慢地靠近。我能看的仔细了,真的是那条大鳟鱼。我慢慢问自己,我真的敢么,我真的能和它一起走么?

  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之中,我看到了那日的连天大火。猛烈地烧吧,烧干这些虚伪的东西,烧干这泥泞的水潭!你要走了嘛,我亲爱的朋友,等等我吧,我这就来了!

  鳟鱼越来越远,似乎要离开这个小世界。

  带我走吧!我来了!

  我立刻跳入水中,我贴在了鳟鱼的身后。它用尾巴扇起来了水流冲入我的口腔之中。我即将要窒息了,但也好过继续闷死在这片泥泞的水潭之中!看遍这丑陋不堪的狭隘的世界,我想要去外面,去河的对岸,去激流之中和所谓的生活碰个头破血流。

 

  我终于能有资格回答当初的问题,如果真是这样,我能有勇气和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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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
评分
88
老黑追寻鳟鱼,也成为了鳟鱼,以激烈的方式割断,渴求远离混沌污浊。作品是成长叙事一种,作者还可以在细节上具体,老黑的事件仅仅通过信件的转述略显苍白。

匪我思存
评分
94
叙事练达,行文清新流畅,毫不矫揉造作。善用意象,以鳟鱼象征自由,象征“大世界”,将鳟鱼的来与去和人物的思想变化、人物的命运紧密对照,以小见大,批判了污浊混沌的黑暗世界。

王旭烽
评分
92
一部象征性风格强烈的作品。非常有个性的表达,主要来自于对一位青年学生特立独行风格的刻画,其人物形象大胆出新,也表达了作者对生活的思考勇气与评判。作者显然要将自己对生命的哲理思考投入文学表达,以一条鳟鱼的到来与消失承载主题的传递。但作品后半部分落入具体事件,消解了前面的形而上表达,略显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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